有的领导会把手里的钢笔转得飞快,金属笔身在指间划出残影,笔尖偶尔在空白纸上轻轻划过,留下几道细碎的浅痕,却始终没有落下一个正经字。他的目光死死锁着电脑屏幕,瞳孔里映着文档的虚影,却没半分聚焦的模样 —— 连眼皮都不愿抬一下,仿佛下属的存在只是空气里的一粒尘埃,不值得分走半分注意力。转笔的速度会随着下属的话语渐渐变快,笔杆偶尔碰撞桌面发出轻响,像在无声地催促:别再多说,赶紧离开。
还有的领导干脆将不耐写在脸上,眉头拧成深深的纹路,仿佛见了什么烦人的物件。他伸手去推那份递过来的文件时,手腕用了几分力道,文件在桌面上滑出一道浅痕,堪堪停在桌角,再偏一点便要坠落到地上。语气冷得像寒冬里的冰,字句都带着锋利的嫌弃:这点事都搞不定?自己再想想。在他眼里,那份写满问题的文件哪里是需要解决的工作,分明是块沾了泥的脏包袱,哪怕只是指尖碰一下,都觉得会弄脏自己的手,污了自己的清净。
在他们的认知里,帮下属从不是领导该扛的职责,反倒成了会刺破安稳的尖刺,是往自己身上揽麻烦的愚行。
责任的边界在他们心中早已模糊,只剩下规避风险的执念在反复盘桓。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钢笔杆,冰凉的金属触感没能压下心底的算计:若是伸手帮了,日后下属把事情办砸,上级追责时,那句当初是你指导的便会像烙印般贴在自己身上,哪怕只是一句模糊的建议,也会被扯成指导不当的证据;若是给了具体的方向,那些话万一被下属记在工作笔记里,或是被路过的同事听去,转瞬就可能变成这事归你管的把柄,往后再有纰漏,想摘干净都难。帮扶下属的字样像是成了刺眼的嘲讽,随手便被一份无关的报表盖住。
于是这份算计化作了行动上的退缩,他们缩在自己划定的安全圈里,像驮着厚重硬壳的蜗牛,连试探性的伸出触角都不愿。
办公椅的靠背向后倾斜出一个慵懒的角度,西装外套搭在椅背上,褶皱里藏着敷衍的痕迹。
当下属攥着皱巴巴的文件在桌前急得打转,眉头拧成疙瘩,指尖反复划过文件上的疑难处却找不到突破口时,他们要么靠在椅背上,双手交叉叠在小腹前,目光越过下属的头顶望向窗外的楼宇,连一句可从流程节点排查的提点都吝啬给予;要么趁着下属低头梳理思路的间隙,悄悄点开无关的行业新闻,或是假装整理抽屉里的旧文件,金属抽屉推拉的声响刻意盖过下属的问话。
当下属犹豫着追问该找哪个部门协调,他们要么端起咖啡杯抿一口,含糊其辞地说你去查内部流程文档,上面都有,眼神却始终没离开屏幕;要么干脆侧过身,对着电话假意叮嘱琐事,任由下属抱着文件在行政部、法务部之间来回奔波,一次次被这事需牵头部门对接的回复挡回,手里的文件被汗水浸得边缘发潮,也没能等来一句明确的指引——最佳的解决时机就在这一次次碰壁中悄然溜走。
他们心里的念头从未动摇:只要不沾边,只要不被牵扯进这些麻烦里,就能守住眼下的安稳——季度考核表上责任事故一栏能始终空着,年度评优时能顺利拿到称职的评价,甚至能在上级面前维持从不惹事的形象。
至于下属眼底的焦急、项目推进的滞缓,在这份安稳面前,都成了可以随意搁置的尘埃。
光斑从百叶窗缝隙漏下,在考核表上缓缓移动,却照不亮那行团队协作的空白。
冷光落在他们平静的脸上,映出毫无波澜的神情,却照不透那份藏在冷漠之下的自私与怯懦——他们用不惹麻烦当作保护自己的盾牌,却把领导的担当碾成了碎屑,让职场里本应存在的帮扶与信任,在这份刻意的规避中,一点点变得冰冷而荒芜。
可那些躲在安全圈里的人,哪会真的预见,自己这份不沾麻烦的算计,会酿成怎样难以收拾的